安康寺庙文化漫谈(一)

作者:石 麟 来源: 发布时间:2010-12-07 00:00

寺是指僧众供佛、居住之所;庙是指旧时供祀祖宗或神灵的屋舍。一般来讲,信佛的称寺院,尊儒崇道的称庙宇。本文所言安康的寺庙,糸指清乾隆四十八年兴安州升府及公元1913年裁府留县所设的安康县境内儒、道、佛三教中,名气较大,影响较深,“点击率”较高的寺和庙。《诗经·大雅·思齐》:“雍雍在宫,肃肃在庙”中的“庙”,指的就是供祀祖宗的屋舍。如:宗庙,太庙之类。《史记·封禅书》:“而雍有日、月、参、辰,……诸布、诸严、诸逑之属,百有余庙”之“庙”,则指供祀神灵的屋舍。如:火官庙、泰山庙之类。就儒教和道教而言,无论他们供祀的是祖宗或者是神灵,因其均有形象,《释名·释宫室》有言:“庙,貌也。先祖形貌所在也,故谓之庙。”因而儒教和道教都将其进行宗教活动的屋宇称为庙。是中国的传统文化。

佛教将其供佛、居住之处称寺,也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寺,本指官署或者官舍。这是因为自秦始,以宦者任外廷之职。如掌管刑狱的叫大理寺;掌管礼乐郊庙社祭事宜的叫太常寺;掌管朝贺庆吊之赞导相礼的叫鸿胪寺等等。相传东汉明帝时,天竺僧摄摩腾以白马驮经东来,初止于洛阳鸿胪寺,遂取寺为名而立白马寺于洛阳雍关西。白马寺建成后,“寺”才逐渐演变为佛教活动场所的名称。梵语称寺为僧伽蓝摩。北魏太武帝始光元年,以伽蓝为僧寺之名。隋炀帝大业中改称道场,至唐复名寺。

中华民族自开始在黄河、长江流域活动之日起,就产生了自己的宗教。这种宗教以部落、氏族英雄人物为崇拜对象。如相传黄帝是发明舟车、宫室、衣服等器物的神;炎帝、神农发明种植、医药;伏羲发明家畜驯化;燧人发明火等等。他们是人,也是神。这种传统的民族宗教信仰,往往是氏族领袖死后为神,受到本族祀奉,带有氏族、宗族的印记。是活着的人的思想意识和精神寄托。到了春秋战国,随着诸子百家思想体系的产生,中国社会也就逐渐有了自己的传统宗教信仰,只不过在那个时候尚未有固定名称。后又随着封建帝王与民间百姓,交替不断的大造其神。于是便逐渐地产生了以孔子为“教主”的儒教和以老子为“教主”的道教。自东汉明帝刘庄永平时期,即公元58—75年间佛教传入我国,至魏晋南北朝,尤其是经过北周武帝宇文邕于建德二年(573)“辨释三教先后,以儒教为先,道教次之,佛教后。”(此次将佛教排名于后,是因为佛经中缺乏“孝”。)到了隋唐时期,由于这三教都具有辅助王化,整齐民心的社会功能,因此三教都受到封建政府的重视,在他们的支持下,儒、道、佛三教开始并称。旧兴安境内包括安康则将三教的“教主”并称为“三圣”并建“三圣庙”让他们同享一炉香火。儒、道、佛三教,虽道不同而教亦异,但其宗教思想和修养方法却是相通相同的。前两年有关部门为“安澜楼”等景点征联时,曾为佛教寺院撰联曰:

贪、嗔、愚,即君子三忌;

戒、定、慧,通典章五言。

佛教将“防非止恶曰戒,息虑随缘曰定,破惑澄真曰慧”。贪婪、嗔怒、愚昧,为佛家守戒所必须禁忌的。而《论语》所言“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此即儒家所倡导的“君子有三戒。”《楞严经》所说的“摄心为戒,因戒生定,因定生慧。”与《孟子》所言“知之而后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的哲理亦如出一辙。此联正是将佛家的出世与儒教的入世,兼收并蓄地联糸为一体,意思是说:佛家所禁忌的贪婪、嗔怒、愚昧与《论语》中讲的戒色、戒斗、戒得是相通相同的。只有务必戒除,才会有修养;而佛家所讲的守戒、禅定、得智慧和儒家所讲的“定、静、安、虑、得”这五点也是相通相同的。只有坚持恪守,才能学有所成。

又如:“万事师表”,本是道家用来称颂老子的。出自晋葛洪《神仙传》:“老子岂非乾坤所定,万世之师表也!故庄周之徒,莫不以老子为宗也。”清圣祖玄烨用此四字题儒教孔子大成殿额,同样可以用未褒奖儒家的“至圣先师”,在道德学问上是永远值得学习的榜样。由此亦可看出,儒和道所崇拜的都是“祖宗”,即始祖或先世中有功德者。《礼·祭法》说:“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后人注疏称:“祖,始也,言为道德之初始,故云祖也;宗,尊也,以有德可尊,故云宗。”

清人陈承惠为旬阳县境所撰《修建三圣庙碑》言:“三圣之生也不同,而时亦不同,而心则同也。不同而同,同属于善而复其初也。春秋无孔子,则乱臣贼子何以惧?天下无佛法,则世间滆洞之恶徒,阴司何以得解脱?天下无道敬,则水火旱潦之灾何以清除?此正三圣之所以天地同德者也。”安康境内多寺庙,且“逢寺庙便烧香,见诸神就磕头”者甚众。此即为儒、道、佛三教不同而同,香客之心则同也。

文 庙

文庙是封建王朝祭奉孔子的庙宇,也称孔庙。春秋鲁哀公十七年(前478),始于孔子旧宅建庙,因《论语》中孔子的门徒时常尊称孔子为夫子,所以孔庙又称夫子庙。汉平帝元始元年(前38)曾封孔子为褒成宣尼公,此后历代王朝都尊称孔子为圣人,诗文中多称孔子为宣圣,孔子庙因此有宣尼庙、圣庙、宣圣庙之称。唐开元二十七年(729),追谥孔子为文宣王,因而孔庙也称文宣王庙或宣王庙。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1012)封孔子为至圣文宣王,以后又不断加封,因称孔子为至圣先师,孔庙也被称之为至圣庙。元明以后通称文庙。

文庙与学校合一,则始于北齐之时(550—577)。各地群学,皆于坊内立孔子、颜回庙。从唐贞观四年(630)起,因学修庙,即庙建学,学庙合一,各州县郡学校中普遍建有孔庙,所以学校被称为庙学,孔庙也被称之为学宫。

需要说明的是,中国是否存在儒教,学术界有不同的观点。有的认为不存在儒教,“儒”是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中的一家,是一个学术派别。“儒”这个字,原本是古代对学者的尊称,它的字义是“优”、“和”的意思,是说他们的思想学问,能够安定别人并足以说服别人。所以他们只能称为“儒家”;有的认为存在儒教,孔子为“教主”是汉武帝利用政治权利把孔子学说宗教化,并独定儒教为一尊,其宗教体系完成于宋代。其实,学术思想不能与传统文化划等号。造神,尤其是封建帝王册封神号,应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色。在封建王朝尤其是帝王的支持下,到了宋代,儒教体糸已趋于完成。它以中国封建伦理“三纲”、“五常”为中心,吸收道、佛的宗教思想和修养方法,信奉“天地君亲师”。“君亲”是中国封建宗法制度的核心;“天地”是君权神授的神学依据;“师”相当于解释经典,代天地君亲之言的神职人员。《四书》、《五经》是儒教的经典;祭天、祭祖、祭孔是规定的宗教仪式。童蒙入塾(学)读书,开始接受儒教的教育时,要对孔子的牌位行跪拜礼。文庙则成为教徒(儒生)定期聚会朝拜的场所。

文庙或曰孔庙遍布全国,可归为四类:一是曲阜本庙;二是流散在各地的孔子的后裔所建的庙;三是京师文庙;四是地方文庙。前两类都属于家庙,后两类统称官庙。安康文庙首建于元代推行“虽荒服郡县,亦皆有学”之时,具体年代约在元贞元年(1295)至大德元年(1297)间,由知州唐天骥主持修建,初名“金州宣圣庙”。具体位置当在今天的古楼西街以北至古楼街到当铺的黉学巷间,座北向南,大门面临今古楼西街,旧称“崇道街”,义即崇儒尊道或曰崇尚道德教化。此庙是地方文庙,属于官庙。由此可见安康在元代以前,文化之落后。因为经过北宋的数次兴学,已使“学校殆遍天下”的情形之下,安康一地尚无文庙或曰地方官学。同时又说明:文庙向类似于安康这样荒服地区的拓殖过程,也就是学校向这里的渗透过程。

“金州宣圣庙”历经五十余年风雨,到了元至正十年(1350)已渐致倾圮,时逢“达鲁花赤买闾来监是州”。“达鲁花赤”,什么意思呢?蒙古语的译音,意为镇守者。蒙古统治者为了保证对各被征服地区的控制,在当地官员之上,都派出达鲁花赤监临,以掌握最后裁定的权力。元世祖定官制,达鲁花赤也作为定制保留下来。路、府、州、县等各级地方政府都设置达鲁花赤,品秩与同级路总管、府州尹和县令相同,但实权大于同级官员。元代“州县莫不有学”,“买闾来监是州”无疑在地方文庙的发展史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他与同知、判官、吏目、学正等地方官员相商共谋,捐奉银并经年余时间改造重修,使大庙并两厢及周围廊庑以间计,综合二十有二;殿内两厢有复圣颜回、述圣孔伋、宗圣曾参、亚圣孟轲等“四配”与闵损、冉雍、端木赐、仲由、卜商、有若、冉耕、宰予、冉求、言偃、颛孙师、朱熹等“十二哲”以及其他弟子及历代名儒像以人计,总共百有余。由此亦可见:安康的文庙,不建则已,建则即具规模。

“儒学,在文庙西。”具体位置当在今天的大南街至当铺巷之间,因早先的儒学大门开在大南街,故此街旧称“育贤街”。育,培养。贤,有德行的人。育贤,即培养有德行的人。就如同我们今天把学较所在的街道命名为“育才路”、“培新街”一样。清康熙十二年(1673),总镇王怀忠将儒学辟道南出“崇道街”,这里所辟南出之道,即今天的当铺巷南段。北段与南段接界处,至今仍有一东西向的拐角道路,即学校所在之处。由此向东行走又有一小巷可达今天的古楼街,又因巷子西端的出入口即为辟道之后的学校大门,故名“黉学巷”。黉学,古时亦称学校为黉学。黉学巷,顾名思义,就是去学校的道路。

位于“崇道街”的学庙,先后遭遇到明永乐、成化、万历及清康熙年间四次汉水坏庙,十余次修葺。其基地最终除了学庙南的街道外,东西北三面在历次汉水淹城并致文庙塌圮,到重修重建的时间段,被百姓经年蚕食而为民居。可见,当时的安康人并不重视教育。因而知州王希舜才会于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那场洪水过后,为修葺文庙所撰《捐修文庙引并序》中说:“兴安虽僻处山陬,弦歌礼乐之风,前此者未尝不有。而名教不作,科第无闻,则自谁始也?毋亦先圣之神灵未妥,而斯文统绪,遂或几乎息耶!此在修之者所当急讲也。”意思是说:安康虽僻在山旮旯,但春秋以教礼乐,冬夏以教诗书的风气,应该说早就应该有的。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地方就没出过有作为的老师,也没听说有谁金榜题名了。这是由于既没有学较,也没有一脉相承的教育体糸,一句话教育落后到几乎没有气息了。所以在此次捐资修建文庙、儒学时,首先要讲清这个道理。康熙四十五年(1706),文庙又一次遭遇洪水袭击。不得已方于翌年将其迁建于新城,名为“兴安文庙”,正门棂星门也叫先师门。大庙虽几经修茸,其主体木结构仍保留着元明的建筑风格。简洁明快的歇山式屋顶下是相大而疏朗的斗拱,整体造型既华美,又不失元人粗犷质朴之风,实为旧兴安城内规制最高的古建筑。

庙学合一,是源于我国古时学宫祭祀先圣先师的传统。《礼记·文王世子》说:“凡学,春官样奠于其先师,秋冬亦如之。凡始立学,必拜奠于先圣先师。”先圣先师,也就是先世有道德的人。具体说来,按照“作之者谓之圣,述之者谓之明”的划分,像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这样一些“承先圣之所作以教于大学者”则是先师。发展到后来,至圣先师便专称孔子。之所以要在学宫里祭祀先圣先师,是为了表明学者尊道敬德,让生徒在虔诚肃穆的祭祀中,通过“仰而瞻其容,俯而读其书”的日渐月磨,养成对先圣先师的礼敬和景仰,进而考索他们的德业和事功,并以建立这样的功德相期许。明洪武五年(1372),知州马大本在大成殿后建明伦堂;成化八年(1472),知州王坪将明伦堂迁至儒学并在堂前建进德、修业二斋;十五年(1479),知州郑福又在明伦堂后增建退思轩;嘉靖五年(1526),知州周臣改进德斋为博文、修业斋为约礼以及在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兴安州奉御在大成殿制“万世师表”匾额,都包含有对孔子的礼敬和景仰以及教化学子也包括他们自己,对德业和事功的思考。

殿内正中木龛原是着帝王冠服的孔子塑像。自明嘉靖时有大臣奏称:举天下州、府、县学之孔庙无数,所供孔子之像不一,有失体统。于是除山东曲阜孔子家庙外,凡孔庙再不塑像,只以神位代之。清初,有人议加孔子谥,遭康熙反对。他认为封王上号均不足以彰明孔子的伟大,故罢封谥论,于孔子只称“至圣先师”,上及天子,下至庶民,一律拜行师长之礼。孔庙牌位也由“大成至圣文宣王”改为“至圣先师孔子神位”。因而清代的外省籍官员到此上任的第二天,都要到文庙行香释奠;每逢初一、十五,也要例向文庙叩拜,以示尊崇文教。王希舜所言:“朔望过此,拜跪趋跄。”即是。除此而外,他们还要主持和主祭每年春秋“上丁”两祭。即农历春二月和秋八月上旬的丁日,也就是初三那天为各级地方祭祀儒教始祖的日子。

整座孔庙没有名家或学子题写楹联,若要,只能用乾隆帝手书:“齐家治国平天下,信斯言也,布在方策;率性修道致中和,得其门者,譬之宫墙。”按说对联自五代迄今,几题遍海内名山大川、古庙崇楼。有清一代更是禁城内外,百姓人家近乎无室无联。但孔夫子的庙中却使历代官宦仕吏、文人墨客羞于挥毫,主要是怕落得个“班门弄斧”或者不自量力的笑柄与骂名。清高宗弘历自视风流,当然不惧贻笑大方。联虽不是很工稳,却也实属难得。其上联是集《大学》的精髓,下联典出《孟子》,题在孔庙也算得中肯和意味深长了。

清乾隆十七年(1752),安康有了书院,即“文峰书院”,所谓“庙学”也就变更成了“官学”,后也称“州学”或“府学”。文庙则完全成了地方上每年春秋“丁祭”的神圣殿堂。如今在新城尚有街巷称谓为“黉学巷”和“府学街”,前者为庙学合一之时去文庙或曰庙学的巷子,后者则是去(关南)书院或曰府学的街道。

民国时期,随着兴安师范、安康中学及几所高等小学的建立,教育方式虽与封建时代的“官学”有所不同,但仍保留有到文庙祭孔的“入学礼”,只是将跪拜改为鞠躬。祭祀的时间,也由每年春秋“上丁”两祭,改为每年一祭。时间在秋季开学前三日,即公历的八月二十八。由督察专员主祭,县长和地方守军首长陪祭,各个学校的入学新生都要朗读《礼运·大同》:“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这本是秦汉间人,根据有关原始社会传说而虚构的太平盛世。用于此则是让学子们明白读书的目的和做人的道理。

规模宏大的文庙,绝不只是楼坊殿阁、坛祠斋堂的简单相加,其中寓有深长的意味。如古乐一变为一成,九变而乐终;至九成完毕,称为大成。后引伸称集中前人的主张、学说等形成完整的体糸为集大成。《孟子·万章下》:“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者,金声而玉振之也。”宋代尊孔子为“大成至圣”,元祐六年(1091),哲宗赵煦诏辟雍文宣王殿以大成为名,因以文庙主殿为“大成殿”;又如,《孟子·滕文公上》:“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这里所说的人伦,即封建礼教所称的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的五种关糸。也称五常或五伦。为封建社会中所规定的人与人相处的关糸准则。因此,好几任州官在重修文庙的过程中,都非常重视“明伦堂”的改圹建;再如,“棂星门”是文庙中重要的标志性建筑,但其在早却为“灵星门”。灵星,即天田星。古时凡祭天,先祭灵星。故汉高祖“命祀灵星”。至北宋仁宋天圣元年(1023),筑郊台外垣,始置灵星门祭天、祭灵星。将其移用于孔庙,始于南宋《景定建康志》和《金陵新志》所记,以“尊天者尊孔”为由。后人以汉祠灵星祈谷,与文庙无涉,又见门形如窗棂,遂改灵为棂。这些变迁与发展过程,与孔子从一介布衣,演化为大成至圣文宣王先师的过程紧密相连。它的新敝盛衰,事关儒学命运,是一座浓缩了中国历史和文化,也是地方社会发展的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