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寺庙文化漫谈(二)

作者:石 麟 来源: 发布时间:2010-12-07 00:00

    濂溪书院

    濂溪书院,属旅居在安康的湖南籍的商民,以籍地为纽带,以书院为基地,为“悦亲戚之情话,慰良朋之契润”而建的一座属于儒教的庙宇,祭奉的是中国的文人墨客所熟知的《爱莲说》的作者周敦颐。庙的旧址在今天的西大街粮食幼儿园一带,建造时间在清咸丰年间(1851—1861),当地人多称其为“湖南会馆”。其实,说“湖南”只是泛称,因为湖南地大了,有道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境内同为湖南人所建的性质相同之庙,则名曰“紫云宫”者有之,神为“大禹王”者亦有之。故准确地说:“濂溪书院”的建设者,主要来自当时的永州府,且以道州籍人氏居多;言“会馆”是人们对此类性质的庙的一种口语化的表述方式,而庙门题额则为“濂溪书院”。

    濂溪,水名。在湖南道县,旧称道州。州西营乐乡有安定山,山有溪名濂溪,因周敦颐家居在濂溪边,便自号为“濂溪夫子”,学者则称其为“濂溪先生”;书院,本为宋以后至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前,私人或者官府所立的讲学和修习学业之所,是有别于官学的一种教育方式。二十七年后则将书院统称学堂。

“濂溪书院”在道州,其前身为祭祀周敦颐的专祠,后逐渐发展为集祭祀、藏书、教学三位一体的学府。名闻天下是在南宋景定三年(1262),郡侯杨允恭请得皇帝御书“道州濂溪书院”匾。此后,著名学者李挺祖被任命为“掌御书臣”,对院舍进行了大规模扩修,凡祠宇、斋舍、讲堂均修茸一新。杨允恭亲作《濂溪书院御书阁记》,宣扬兴学宗旨:“国家之建书院,宸笔之表道州,岂徒为观美乎?!岂使之传习文词为决科利禄计乎?!盖欲成就人材,将以传斯道而济斯民也。”时设山长、斋长,主持教学、祭祀和掌管书院事务。入元以后,朝廷明令对濂溪书院严加保护,复塑濂溪先生神像,至正二年(1342)山长欧诚能、五年(1346)山长戴世荣再次大修,建有应门、濂溪祠、杨公祠、两庑、诚源堂、光风霁月堂、清远楼、爱莲亭、瞻德亭,规模宏大,为湘南之最。又援例聘请周氏子孙之贤能者,世为山长。著名学者欧阳玄作《道州路重修濂溪书院记》,告诫师生“教者师道自树”,“学者善人自期”,作一个“真儒”。明代弘治、正德、嘉靖、万历、清代顺治均有修葺。康熙二十五年(1686),皇帝垂亲,赐“学达性天”匾,学风昌盛一时。湖南道州人在安康这一新的入籍地,建此大庙并称“濂溪书院”的缘由,也就不言而喻了。

   安康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可谓:钟山川之灵秀,扼水陆之要衔。“复制”的“濂溪书院”,是以道州为主的同籍贯的湖南人,进行集会或者寄寓的场所。老乡们相会于此,联嘉谊,笃乡情,襄义举,则有如回归乡梓之感。又因“书院”涵有尊儒重教的积极作用,而被人们誉为“真儒过化”之地。

    供奉在庙堂之上的“濂溪夫子”是神,也是人。一向被学术界认为是北宋理学中“程朱理学”一派的开山祖师,在中国儒学史上有承前启后的历史地位。其所据儒学者对古代占筮用《易经》所作的各种解释,结合道学思想(这个道学与道教学说的道学在内容上不同)提出了一个宇宙观,认为“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太极“一动一静,互为其根”产生阴阳万物;而圣人又模仿“太极”建立“人极”。太极为理,阴阳五行为气,人以中运律己,以仁义治人,以修养而成圣。修养的方法在于无欲主静。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其学说及理气二观念,不仅对于宋明理学的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而且对儒教“禅理”的诠释以及“修行”的方法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太极图说》是以孔孟思想为主干的客观唯心主义思想体系的一个发展,对于中国哲学思想的影响很大。过去慧远通过吸收儒学和道学,以发展佛学,这时周敦颐又通过吸收佛学、道学以发展儒学——理学。《爱莲说》虽短,但字字珠玑。不仅表明其洁身自爱与不同流俗的高尚情操,也表示其对世间争名夺利者的鄙视。直到今天,“出淤泥而不染”仍约定和影响着人们的走向,并成为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准则。

    湖南人以宗教的方式,建此圣庙专祠进行供祀活动,也是他们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和弘扬传统文化、激励士贤的一种形式。入处,大门与戏楼连为一体,庭院后与拜殿前为一莲池,每当夏季莲花开时,荷叶可亲,见之忘俗。殿前联曰:

    不远数千里而来,合湘南东道、岭南西道,招邀殿前君子;

    愿闻二三子之志,会汉儒经学、宋儒理学,沉醉池中荷花。

    庭院西侧近城墙处,又有“湖南船帮”所建偏殿,内奉汉江水神“平水明王”。并以其常行水路,多有缧绁之厄的实际,殿前楹联则以周夫子自述诗句:

    饱暖大富贵;康宁无价金。

    正是“书院”里的人如此这般地,怀着对濂溪夫子魂牵梦绕的尊崇与景仰,才能于座落于东关东门内暴家巷中的“铁匾寺”旧址,兴办“濂溪小学”,为安康的教育做贡献。“出污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千百年来,不知激励着多少仁人志士,不知醉倒了多少文人墨客,又不知有多少人为之倾倒、为之痴狂!而建于安康的“濂溪书院”,究竟是庙?是学府?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周敦颐品格和精神的纪念、传承和弘扬。正如清代王代言《爱莲池怀周元公》诗所云:“爱莲曾有说,穿凿竟成池。公自心源净,人从色相窥。物形皆理寓,大道德师资。水面风来处,悠然千载思。”

 

    三闾书院

    建庙目的及庙的性质与“濂溪书院”相同的“三闾书院”,位于内环路新、旧“水西门”间,座南向北面对龙窝堤的那段城墙,为旅居在安康的湖北省武昌府及其所辖的兴国州的商民所建,属“乡帮”集会与禋祀之处,当地人多谓之为“武昌会馆”。内中所祭奉的是“世界文化名人”屈原,建造时间在清道光年间。

三闾,春秋战国时楚国所设的官名。《集解》引汉王逸所作《离骚序》:“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索隐》引三国韦昭《辫释名》说作解:《史记·项羽纪》中“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即指此三家大贵族。至战国时屈原曾任“三闾大夫”之职,后以“三闾”专指屈原。

    学识渊博,精于辞赋的屈原,其生平的文化活动,现在所知的有三项:一是教育,二是立法,三是《楚辞》的创作。前两项的详细情况已不可确考,只有第三项成就辉煌,奕奕继世,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形成与发展有深远的影响,可以说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位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然而他并不甘心做诗人,却满怀忧国忧民之心,定要治国平天下。一门心思劝导楚怀王彰明法度,举贤任能;东联齐国,西抗强秦。一身匡时济世之才,却因奸邪谗毁,直惹得楚怀王不胜其烦,将他去官。等到楚顷襄王执政,干脆把他流放江南。执著赤诚的屈子报国无门,孤身徘徊于汩罗江畔,仰天长叹:“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失落之极,失望之极,只有怀沙抱石,遗恨波涛。他峻洁的人格和不幸的遭遇,引起后人无限的景仰与同情。在汉代,贾谊、司马迁过汩罗江时,都曾驻揖凭吊,洒一掬英雄之泪。后贾谊留下了著名的《吊屈原赋》,而司马迁则在他那无韵的史书里,留下了一篇满含悲愤的《屈原列传》。

    书院往往是与儒学挂钩的,而儒学的思想用一句语来概括,就是关于做人的道理。中国学术发轫于先秦,汉代尊儒家著作为不刊之经典,通过解释学而建立起一门儒。而就在这同一时期,屈原及其楚辞作品却几乎同样早地受到关注与推崇。从刘向、司马迁、班固、杨雄、王逸算起,经汉越宋至清,一直都是中国文化的“热点”。儒,最终又形成了“教”;而屈则形成了“学”。因此,这里所说的“三闾书院”并非如“濂溪书院”一般,是为讲学和修习学业。而是指屈原的追求,及其所赋予生命以崇高的价值和意义。

    “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既莫足与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屈原的死亡选择既不神秘,也并非狂热,而是一种理性的情感态度。屈原对死亡的选择,即是对丑恶现实的彻底否决,又是对理想人生的执着憧憬,极大的感染、启发着后世人们。如司马迁忍辱负重的生存;稽康、阮籍的悲愤哀伤等,都是这样。他们虽然没有选择死亡,却把面临死亡时才最大地发现的生的意义很好地展露出来。故来自荆楚之地的武昌人知道,屈原投江所突出的死亡的复杂性,在于他并不只是对死亡的悲哀,而是在死亡面前那种执着顽强的生的态度。也就是说,既然连死都愿意选择,又何况“贬”、“窜”或其他?这种理性的选择,正是“武昌帮财力既雄,人亦盛极一时”之根本。绝非如《鲁氏续志》所言,为运送建造“书院”所需砖石木料,“竟不顾一切决然”“挖城为缺”。

     在源远流长的华夏民族文化史上,屈原无疑是举世公认的最伟大的“文化名人”,来自于荆楚之域的武昌人,将祭屈之庙谓“书院”,除了体现他们的“以崇文为傲,以祀贤为荣”的传统观念外。重要的还是想在“秦地”呕歌使人扼腕长叹的悲剧诗人。有拜殿楹联为证:

    哀怨托离骚,生而独开诗赋体;

    孤忠报楚国,余风波及汉湘人。

    再看临街左中右三个石梁大门,正中石额自上而下,竖题“三闾书院”。两侧门石额则从左至右,横题“秦障”于东;“楚柱”于西。意思即寓屈原是秦国入侵楚国的屏障或曰障碍,也是楚国抵御秦国的坚实基柱。楚国若不失去屈原这根“顶梁大柱”,安康一地也就不会在周郝王三年(前312)时被秦国占领。因而,在每年端午屈原自投汩罗之日,“书院”内老乡相契同祭祀,礼乐威严寄哀思。唱半天大戏,同读招魂呼屈子:叹靳尚何奸,郑祖何婪,张仪何诈,怀王何暗,顷襄何狠,宋玉何悲,贾生何太息。痛屈子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其势虽悲壮,却也令人叹服。屈原之所以能够获得不朽的生命力,一方面是由于他的博大精深的思想,他的崇高的品格,他的坚持理想和“九死不悔”的壮烈精神。而所有这些,正是我们历久而不衰的民族精神的体现,为历代百姓、社会精英、仁人志士,也包括生活栖息在这方热上的每个人,“提供了精神营养和支持。“三闾书院”已不复存在了,“屈原精神”是永恒的,弘扬由此所派生的“屈学”或曰“楚辞学”也正是无止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