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佛教“四大丛林”(二)

作者:周邦基 来源:市方志办 发布时间:2011-03-15 00:00

 

安康佛教“四大丛林”(二)
周邦基
    万 春 寺
    这又是一处与怀让有关的寺院。
    怀让(677—744),唐代僧人,俗姓杜,金州安康人,禅宗南宗始祖慧能的弟子。宣扬顿悟,不主张坐禅。住南岳,又称南岳怀让。
    《兴安州志·山川志》说:(郡城)“东北五里,曰白云之山,白云之泉出也(一名卓锡泉)。而南流注于汉。有寺名万顷,更名万春,为南岳怀让道场。有洞焉,可以游观,是多宋明今人题咏。乱后,兴郡诸明胜皆淹没于榛莽之中,而此寺独存,时人比之鲁灵光殿焉。”道场,指佛寺,隋炀帝大业中改天下寺为道场,至唐复称寺,是佛、道二教诵经礼拜成道修道的地方。这里的“怀让道场”,应解为万春寺是纪念怀让的地方。
    《州志·祠祀志》说:万春寺“在汉水北白云山下,先名万顷寺,在今寺东南高冈之上,后移寺于山阿,更名万春寺,创于唐南岳怀让。祖师开山,规制狭小,明嘉庆四十年重修。林木郁丛,昔有大竹千竿,干霄可爱。入山门东折为天王殿;中有平地,上筑路台,上建古殿五楹,中塑诸佛像皆古甚。回廊四周僧寮环之,殿后转东有白莲池,其上徒壁不可登。顺治十六年重修。寺前有万春洞,洞内皆唐宋明人题名。中坐观音大士像,唐咸通十二年(871)辛卯八月塑。其时已是怀让死后百余年了。(宋)宣和五年七月,知金州军事李縡,睹其岁久,特为设色。(清)康熙二十三年,州守李凤翔于洞门刻‘白云深处’四字。下有南岳禅师白云泉,一名锡泉,一郡之名胜也。”这里说“创于唐南岳怀让”,与《山川志》所言“为南岳怀让道场”不同。《山川志》记述为“多宋、明、今人题咏”;这里却为“唐、宋、明人题名”,提前至“唐”,去掉“今人”(此处今人当指清康熙三十四年编纂此志时期的题咏),大约是为了与“创于唐南岳怀让”相呼应。事实上方志记录在案的题咏皆在宋以后,分别为:
    宋李宗道《万春洞》;
    明孟廷榆《于龚师宪游万春寺用韵》;
    明孙铨《游万春寺用壁间韵》;
    明张颂《与刘刺史游万春寺》;
    明刘钟英《游万春寺步张别驾韵》;
    明王一麟《游万春寺》;
    明张涣《同潘少参游万春寺观竹》;
    潢南山人《秋过万春寺》;
    无名氏《题万春寺壁》;
    清喻于信《游万春寺》;
    清张恪《同谭石泉刚长宿万春寺》
    清周邦《雨后卢太守招饮万春寺》;
    清傅龙金《万春寺》;
    清刘应秋《万春寺》。
    现场摩崖十块,最早的为宋大观四年(1110)所崁,且从宣和五年(1123)刻石可见观音像虽塑于唐代,但却为怀让圆寂近一百二十年后的咸通年间。
    《州志·仙释志》述:“南岳怀让禅师,金州杜氏子也。唐仪凤二年生,有白气瞩天,高宗传敕金州太守韩偕亲往存慰。年十岁,惟乐佛书,十五依荆州玉泉寺宏景律师出家。通天二年受戒,谒曹溪见六祖,师既得法传。祖后十五年,先天二年,往衡岳居般若寺。贞元四年,一日沐浴,趺跏入灭,世寿八十,僧腊六十,追谥大寂禅师。师传马祖,马祖传百丈,百丈传黄檗,黄檗传临济,渊源至今不绝。兴安之万春寺,乃其开山云。”这里有关怀让的“生平”,显然是来自《五灯会元·南岳怀让禅师》。由此可见,当地人能知道怀让也是源于此类佛教文献。
    在佛教文献中除了《五灯会元》,还有《宋高僧传》、《景德传灯录》等,都有怀让是金州安康人的记载,但都没说怀让在金州郡城或郡城附近的佛寺诵过佛经。且当时的安康并不是清乾隆四十七年以后所设在郡旧城的安康(县)。
    怀让时的安康,本三国曹魏攻取汉中地后,将汉中郡一分为二,另立魏兴郡时所设的安阳县。晋太康元年(280),更名为安康县。《水经注·沔水》:“汉水又东历敖头,旧立仓储之所,傍山通道,水陆险凑,魏兴安康县治”。唐至德二年(757),改名汉阴县。《宋高僧传·唐南岳观音台怀让传》所言:“释怀让,俗姓杜,金州安康人也。”这里的金州系指金州郡;安康则指郡以外的县,地在旧汉阴。而且,原著依据唐《文萃》卷六十二,对“金州安康”句作《注》曰:“安康人,张正甫《观音大师碑铭》云:‘京兆杜氏,其先因家安康,即为郡人’。”说明怀让本人尚不知安康应属金州之地,所以他自报籍贯就只言自己是安康人。赞宁作《传》时才以安康属金州下县而述为“金州安康人”。后人也包括今人据“金州安康人”句,则多有附会而俱伪。
    星罗寺“有唐怀让禅师庵”,怀让“年十岁,惟乐佛书”,并不能等同于怀让是在星罗寺或者万春寺诵读佛经;万春寺主奉观音大士,又有“怀让卓锡处”的场景,正解则正是“南岳观音台怀让禅师”。而非“创于”怀让或“乃其开山”。但怀让是安康人,是值得安康人骄傲的“名人”。当《宋高僧传》、《景德传灯录》、《五灯会元》等传入安康后,使人们眼界大开:原来,我们这里竟然出了位大名鼎鼎的高僧。人以地胜,地以人名。于是方志的编纂者又因情感、观念和学识的关系,在流传中产生变异并附会上去种种想象的解说,以讹传讹。对此,“知州王希舜论曰:兴安穷山邃谷,白云万重,其中固多仙佛之踪宜矣。然其自此笃生修炼成功者,或百世而得一人,或千百世而得一人,则亦未必非川岳之所降临也。悬仰休芳,若或遇之旦暮也。”
    “禅”为梵语的简称,意为冥思静虑,以得智慧,是释尊修行之一法。它虽不是中国所始有,但以禅“学”来华,继而成其为“宗”,至唐构成近似禅“教”则为中国所独有。自禅宗兴,佛教遂逐渐波及城乡妇孺千年不衰。禅宗之顿悟,影响中华固有文化至巨,则是怀让推而广之的,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无论是星罗寺“有唐怀让禅师庵”还是万春寺有“怀让禅师卓锡处”,都应该解读为:是后世人在金州郡而不是在安康县为他建的“纪念堂”。
    万春寺后的山坡上葬有地方文化名人张补山,始于清道光年间买卖书籍不纳税的“国策”即由其而产生。相传,万春寺香火到后来不旺的缘故亦由其所致。
    张补山,安康新城人,清道光元年(1821)举人,讳“鹏飞”。因其开设“来鹿堂”书店,自制刻版印刷出售之书都是经其亲自校注出版,并且印有“补注”字样,故号“补山”。中举后的张补山带了一批书籍赴京师游览兼售书。行至北京卢沟桥(传说为六安桥)时被税局拦截让其纳税。张补山以书为自己所读为由与税官发生争执,气愤之下又将税卡官员一阵痛打。事发当下由宛平县处置时,因其是举人,身有功名,宛平县奈何不得。于是又将此案先后交由顺天府和六部衙门。最后他索性写下“上道光皇帝言事摺”,说明书籍上税会加重读书人的负担,增加贫穷人的读书困难。道光皇帝知其言之有理,遂下旨买卖书籍一律免税。
    张补山死后葬在万春寺后的山坡上,坟头墓门正对大殿。后不知何故,万春寺正殿内所塑的观音和四大金刚身上似汗水淋淋起满水珠,尤其是观音大士眼睛中的水珠如眼泪汪汪,寺内的香火也因此而逐渐地衰落下来。一日有远客至此,言说此情景是因为张补山的坟墓坏了佛寺的风水,遂在正殿所奉观音大士像的背后塑了一尊站立的韦陀。该韦陀左手拄降魔杵,右手食指则直指张补山的坟茔,说是这样可以压住张补山的举人之势,借以板回风水。
    “神嚼鬼说”是郡人“信巫鬼、重淫祀”所存在的一种文化现象。事巫、事鬼亦为郡人的习俗。星罗寺被毁掉了,郡人把账记在了谢御史的头上;万春寺的香火不旺了,郡人又把它与张补山联系在一起。
    天 圣 寺
    《兴安州志·祠祀志》载:“天圣寺,在西津渡之南,创于宋时。至明洪武十七年重修。成化中又修。明末毁于寇,惟钟楼仅存。中有古柏二株,盖不记年也,明末、国初,枯而复生。顺治十六年,七营游击屈复泰重建。前为山门,后为天王殿,最后为大雄殿;东偏为伽蓝殿,西偏为地藏殿,最后为藏经楼,中贮大藏经一部。极北汉江之滨为弥勒殿,规模颇壮丽可观。”
    按古源法师《安康佛教简史(初稿)》:天圣寺开创于唐朝,肇兴于北宋,开山祖师系唐代皎然三藏法师。《兴安州志·艺文志》录有金州刺史姚合《金州送僧皎然》诗:“出家侍母前,至孝自通禅。伏日江头别,秋风樯下眠。鸟声猿更促,石色树相连。此路多如此,师行更与缘。”同时期亦有无可法师《金州别姚合》:“日日西亭上,春留到夏残。言之离别易,勉以道途难。山出一千里,西行三百滩。松间楼里月,秋入武陵看。”古源法师的《简史》有诗为证,与《寺祀志》言其创于宋有出入。要么便是《艺文志》所录、古源法师所引有关天圣寺的“唐诗”,并非此处之天圣寺,附会者多。因为《简史》亦有“初名华严寺,宋天圣年间重修,改今名”句。
    古源法师(1921—1971),近代安康最有学问的僧人。俗姓边,名纯达,又名竞帆,安康西关人。七岁时不幸染俗称“胫骨风”的疾病,全身痉挛,举步艰难。一日,有天圣寺僧人来家化缘,言有偏方可医。边母王氏遂用一乘小轿将纯达送至天圣寺。不十日,纯达病愈归家,边母大悦,认定此乃佛命、天命所致。次日又将纯达送回天圣寺拜静齐法师收留,法名古源。
    古源在寺拜佛、坐禅、诵经之余,法师又送其在西关小学上学。后又入住双溪寺,就近在兴安师范读书。民国二十八年(1939)古源随师兄古成、宝、廉、训、鼎及师弟金、醒一行在西安兴善寺受戒而成为职业僧人。在西安期间,古源虔修四谛,结缘法范,游历关中多处寺院,曾任海藏寺主持。与“陕西省西洋义赈会”会长康寄遥居士、《新秦日报》社长俞嗣如居士交谊甚深,并应邀为《新秦日报》副刊《画林》专栏撰稿人;小楷《法华经》更是书法精品,承蒙宗教界知名居士,漫画和书法大家丰子恺题名印刷出版,在佛教界广为发行。
    自西安回到天圣寺的古源,专心佛教事业的同时,还与社会贤达和虔诚居士交流佛学、哲学、古诗文。1953年,安康成立佛教协会,古源任副会长兼秘书长。1958年,在西安兴善寺参加西北五省区宗教学习班被划为右派而被迫还俗,安排在安康县图书馆。1962年古源尊省民族宗教事务局嘱,撰写完成《安康佛教简史(初稿)》。1964年调安康地区社会主义公学。“文革”以“牛鬼蛇神”遣送回家。1971年病故。1979年平反。葬天柱山白云寺法师塔。
    天圣寺至宋,妙觉三藏宏象不仅大修佛寺,还与其徒十数人在此讲法,致天圣寺宗风殊胜;至元,松明和尚继承法席,对日益发展的僧众队伍进行了认真的整顿。因其戒德精严,从而又使天圣寺名扬整个陕西南部和湖北的西北部。闻于朝,颁《大藏经》全部,开期传戒,僧侣流布四方。更使得天圣寺的禅学名震四方。至“文革”前,寺存经版中尚有元至元四年(1338)《妙法莲花经》全部,雕工精细,书法工整。明清时期流行陕西南部各佛寺的经典,多源于此。
    明成化十九年(1483)寺铸大钟一座,上载职官姓氏。弘治年间进士,陕西佥事李昆有《与姚少参游天圣寺和邃庵韵》诗云:“江寺同来听午钟,不堪踪迹又西东。鼓颦声咽黄梅雨,匙箸香生绿岛风。南伐近闻三捷至,谏书新喜九衢通。独师古道追难起,日课残篇未是功。”
    明末,以李自成、张献忠为首的诸大寇,虔刘黔首,如刈草菅,天圣寺亦毁于其时。清顺治十六年(1659)重修。康熙二十七年(1688)重修藏经楼,邑中贤达董扑园清理完成《大藏经》刻版。达寿老和尚继任法席,整顿寺宇,开单接众,捐资兴学,培养僧才。经多年辛苦,使佛寺略复旧观。
    天圣寺布局严谨,错落有致。分为中、东、西三路,均为园林式建筑。中路为佛寺的主体,从北向南依次为牌楼、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楼,以及塔院。东路以庭院式建筑为主,包括方丈院、客堂、寮房、伽蓝殿、竹林院等院落。西路建筑是几座自成体系的殿堂组合,有地藏殿、写经室、清静斋、放生池等院落。
    天圣寺还有三处下院,分别为:汉水之滨的弥勒殿;后山脚下的眼光殿;岩头渡南的慈云阁,阁奉毗卢佛造像。相传汉水北的花园沟,曾是天圣寺的花园。至上世纪的六十年中期,寺院尚有基地十亩,僧房二十间,住僧三人,居士一人。存有大雄宝殿和藏经楼,收藏有元、明三藏经版千余块。新中国建立后的“安康县佛教协会”亦设于此间;主持古鼎法师由政府选送至“中国佛学院”学习,后主持西安草堂寺。
    佛教文化对中国封建文人的影响源远流长,历史上许多文人墨客都与佛教的关系密切。唐代有王维,北宋有苏东坡,南宋有范成大,明有徐霞客、钱谦益、唐泰,清代有曹雪芹、吴承恩等等。由于天圣寺有松竹清幽的良好环境,于是这里也成了当地的文人墨客,包括地方吏仕经常光顾的游览胜地。他们和当时不少知识分子喜欢谈佛论道一样,往往到此一游即乘兴留下题咏。除了前面已经说到的金州刺史姚合,陕西佥事李昆外,明温仁和留有《春游天圣寺》诗:“偶于西寺寄行踪,蹑蹬扳萝路几重。红日浴江蒙雾雨,晨钟礼佛听蛟龙。春容改岸花边柳,石榻经年苔伴葑。曾到老僧禅定处,北隅犹挂壁间筇。”清刘德新也有《游兴安州西寺口占》:“断续钟声郭外寻,背流环嶂结双林。南山雨歇岚光翠,西渡风轻草木深。覆地幽篁栖凤趾,参天古柏和龙吟。倚楼闲望江边棹,若个能知作揖心。”清柳晓明有《天圣寺题壁》:“爱访菩提境,欣借翠柏眠。洒涓倾花露,诗清泻润泉。生无世俗韵,老欲结僧缘。睡觉钟声晓,窗胜松子烟。”
    综上可见,自唐而宋而明而清,天圣寺的高僧与地方上的骚客以诗文往还已蔚然成风。
                      (作者单位:安康市房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