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是一条河

作者:戴吉坤 来源:陕西日报 发布时间:2011-12-13 00:00


汉江是一条河
戴吉坤
编者按
本报记者戴吉坤继长篇小说《栀子花开》后,新近创作的小说《汉江是一条河》与读者见面。《栀子花开》出版发行以来好评如潮,先后入选全国农家书屋工程重点推荐书目,获第十一届北方十一省、市文艺图书评选一等奖,由陕西广播电台录制的同名长篇小说在全国多家电台播出,根据该小说改编的电影《拾爱》(该片艺术总顾问为陕西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书法家王定成,总策划、监制为本报记者李向红)将作为党的十八大献礼影片推出。著名文学评论家、茅盾文学奖评委李星评价《栀子花开》是一部“无愧于我们这个伟大时代的厚重深刻的现实主义力作”。
小说《汉江是一条河》,作家以实名实地为小说背景,围绕挪威姑娘伊莉安娜在安康的“寻访”经历,以三代人跨越时空的对话,讲述了一个近百年的传奇故事,生动地再现了发生在一个城市的几代人的命运轨迹和对文化的传承。作家用极具浪漫色彩的文字,饱蘸深情营造了氤氲的一方山光水色。今日本报独家刊出《汉江是一条河》,以飨读者。
刚刚进入辛卯年的仲秋,古城西安就下了一周的雨,天气很快凉了半截。与之相反,我的心却因为伊莉安娜的信函却依然慢热着。本来,伊莉安娜就是带着父辈在中国的故事来的,而她在中国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秦老师好!
家人看了我拍摄的安康影像特别高兴,并希望在安康拍一部纪录片或电影。制片商让把剧本先拿给他们,拍摄时间最好是明年的夏天,就在龙舟节期间。您是作家又是编剧,请您把剧本写好传过来。我喜欢龙舟、汉剧、古街和小吃,当然还有安康的山水和人,请你能把这些写进剧本。
我在安康的一个月记的日记,随包裹寄来,也许会有参考吧。里面有我的小秘密哟!
伊莉安娜
2011 、9、5
说来惭愧,我是安康人,对故乡却没有一个外国女孩子爱的这么自觉而具体,让我写电影剧本,一时脑子里勾勒不出一个清晰的线条。感到内容很多用电影语言该如何去浓缩表现,在艺术与现实生活之间怎样结构人物和故事。
也许是窗外的雨声打乱了思绪,在书房不断地踱着脚步、已经开始焦虑的时候,我打开了伊莉安娜的日记本。
经秦介绍,我明天就要去安康。秦说,那里要举行龙舟赛,有各种演艺,还有我喜欢的地方戏剧演出。我怕吃住有困难,问带什么必需品,秦说,今天中国的任何地方,什么物品都不怕买不到,就怕没钱。住的地方就到他弟弟家。
伊莉安娜是在华裔学校高中毕业考上电影导演专业的。她这次到中国就是被她爷爷在安康的生活经历所驱动,延续她爷爷对一个演汉剧女孩的记忆。日记没有标明时间,我翻了一下,一段文字写完,一页纸无论空多少就此结尾,翻过一页就是记的另一天的事了。虽然文字表达并非完美,对我这个能够翻译英文小说的人来说,是完全可以流畅地读她的文字和理解她要表达的意思。
以为从西安到安康很远,实际上汽车穿越一条亚洲最长的秦岭隧道就到了,全程三个小时。大巴车司机告诉我,现在公路铁路都是高速,过去坐汽车到安康需要两到三天,坐火车也要十几个小时呢。
汽车行驶在秦岭山中就很美,进入安康最先看到的是一条河,水面就像一面绿色的镜子,那就是汉江。安康算得上一座水城,有些地方和挪威很像。只是现代的建筑太多了,看不到城市新旧过渡的踪迹。由此,不难理解爷爷,一个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人,无论从感恩的角度,还是从这方美丽的山水,怎能不让他魂牵梦萦。
秦的弟弟有一个女孩在上高中,我和她住一起,和她用英语交流也不算很困难。
几年前,我作为访问学者到挪威,当时伊莉安娜还是一个高中生。不由让我惊叹一个从没到过中国的女孩子,汉语写作和语言表达与中国的高中生不相上下。实际上,我在她家很像在一个中国人家里作客,除了相貌不同,语言、房屋里的陈设和中国家庭都很相似。书房里的中文书籍算得上一个小的图书室了,中国的四大名著,李白、杜甫的诗歌应有皆有。特别是墙上那幅白居易的《琵琶行》长卷书法作品,让我感动这家人的中国文化情结。而安娜的这次安康之行又激起我更大的兴趣和悬念。
昨天晚上,我和秦姑娘聊了很久,知道了很多安康的事,她的表哥在汉剧团当演员是我最感兴趣的。中国的舞台艺术丰富多彩,汉剧也一定很好看。而爷爷所说的那个演汉剧的小姑娘也许还在剧团呢!
秦姑娘要上学不能带我去。今天一早,我自己到了汉剧团,门卫不让进,我说找邵群,邵出来说不认识我,旁边的人总是笑,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们把我当成会走路能说中国话的芭比娃娃了。我说了秦老师和秦姑娘,邵一下热情起来。
汉剧团正在排练,邵让我坐在台下。虽然他们用手比划着,唱什么我也听不明白,但十分吸引人,镜头和画面感很强。下午回家我问秦姑娘,剧团的人说我是她表哥的“邵粉”是什么意思时,她笑弯了腰。
在飞机场接她,伊莉安娜一出现,我就认出她,匀称高挑的身材,脸庞雕塑般的轮廓,直透着妩媚的青春气息。在安康这样的小城,她走在哪里都是被围观的对象。
今天,我去找爷爷出生并生活过的那条叫“兴隆巷”的街道。走在街上,街道两边商家店铺有各种世界名牌商品的广告。这时,我想起秦说的话,这里什么都有,不是爷爷在这里的那个年代了。只是,爷爷所经营的“信义商行”已鲜为人知。
我从挪威回国后到安康考证过,伊莉安娜所说的“兴隆巷”在当时是安康商贸一条街。抗日战争时期,安康是日机频繁轰炸重庆时航线中必经的一座城市。从1939年7月下旬日军数架飞机空袭安康城至1945年1月4日止,据不完全统计,日军轰炸安康造成3500余人死伤,2518间房屋被毁。安娜爷爷的父亲在“兴隆巷”的“信义商行”是一家最大的茶叶、丝绸、药材商行,安娜的爷爷就是在安康出生的,并在他14岁时,日军轰炸造成“信义商行”被烧毁而离开安康的。
秦家人和我在餐饮一条街吃饭,让我意外和惊喜的是邵也来了。餐馆人很多,很热闹。一会儿,我们桌上摆了很多菜。他们担心我不会用筷子,在我们家本来就是中西结合,爷爷教爸爸,爸爸教我们从小学汉语,做中国菜。现在用上了。吃饭的时候,总有人来和邵说话,看着我笑。
吃完饭已傍晚,我和邵走到汉江边。此时,夕阳的余晖把眼前的江水染成了一片橙红。上游河上的桥梁、对岸的楼群房顶被勾上了金边。逆河而上,远处能看到大型水电站的坝体,隆隆的水声依稀可闻。就像挪威中南部我的家乡洛根河,沿河修建了许多大水电站。奥斯陆与特隆赫姆之间的主要铁路和公路多沿河铺设一样。
一边走着,我说起爷爷和那个演汉剧的小姑娘时,邵的眼睛一下盯着我不动了,我似乎成了哥伦布眼里的新大陆。而邵却卖起了关子,说这是一个秘密。
我们走了很长的路,我问邵昨天在台上演的是什么角色,他于是给我讲了《杨门女将》的故事。我说有些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他说梁祝就是西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和杨家将有所不同。
返回时,天色已经很暗了,汉江两岸的灯光如星光闪烁。在江边一个露天舞场有很多人,他问我会跳舞吗?我说会,他却不跳。
他把我送回家,就走了。
伊莉安娜把安康与她的家乡作比较同样令我回味。我们总是说国外有多好,我们又了解自己多少呢?包括我自己。在挪威我感受到,安娜的爷爷对自己的出生地感情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