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书架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礼品盒,那里面收藏着46个乡村孩子写给我的46封信。每当我打开礼盒,触摸到那些有点发黄的信页时,孩子们那张张可爱的笑脸立刻清晰骄然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如花儿般怒放在我的心海,装美了属于我的整个世界。
几年前,在我父亲刚去世一周之时,学校派我和其他五位同事去城区一个偏远的村级九年制学校支教,而我还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哀里不能自拔,精神颓废、消沉到了极点。去学校那天,我和同事坐在学校送我们的吉普车里,同事们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乡村特有的田园风光,惊奇而欢喜地一路说个不停。我则闭着双眼,回忆着与父亲生活的点点滴滴,快乐着我的快乐,悲哀着我的悲哀,直到吉普陷进泥潭,同事提醒我要下车步行,我的思绪才回到现实。跳下车,才发现自己身处一条蜿蜒、修窄的峡谷中,泥泞的公路下是一条不太清澈的小河,两岸的山峭石耸立,杂草丛生,没有繁茂的林木,这样的景致已告知我将要在怎样的环境里工作生活一年。我们踩着泥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好不容易走到学校,眼前的一切让一路欢喜的同事变得沉默不语,脸上写满失落和沮丧。我平静地看着因未铺水泥经雨洗后而留下脚窝满地的操场,四座两横两竖散落在院里的新旧楼房,两个水泥乒乓球台,更无话可说。接下来,我坦然地接受了不到十平方米、用竹席做顶棚的宿舍,舍内陈列着如手术台大小的竹床和一张没有抽屉的办公桌和一把裂缝的椅子。每天,我们吃的是粗茶淡饭,喝的是地下抽水,且水土不服了好一阵子才适应过来。最难受的是秋天的蜢子和蚊子叮咬得我们体无完肤,皮肤感染的地方奇痒疼痛,令人如坐针毡,其苦楚难以言表。
学校教学分工时,我代初一一个班语文,两个平行班的历史。当我看到班里学生的语文升学成绩时,不仅倒吸一口凉气,班里46个同学,及格率四分之一,甚至还有考几分的学生。面对这样的状况,我是抱着混日子的态度等待一年大限的到来。
走进教室那天,我的讲桌上放着一只大蚱蜢,教室里出奇的安静,46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大概在等待我惊吓的尖叫、惶恐的表情来换得他们恶作剧后调皮、轻视、先发制人的后快吧。我心里怕的要命,但我不甘被一群乡下孩子看贬,我一把捉住蚱蜢扔出门外,笑着说:"呵呵,我承认你们欢迎我的方式很特别,但我要告诉你们,我曾经摸过蛇,这是真的,一点不骗你们。"然后,我作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开始上课。或许是第一节课,同学们一直保持良好的状态配合我的课堂,在我偶尔扫视同学的整体状况中,发现三组最后一个男生蹲在凳子上,不安分地看着我。我授完新课,在学生练习的间歇,我走向他,这才发现他有一半的白发。我心里称他‘少年白’,只见他蹲在凳子上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也笑眯眯地让他告诉我蹲在凳子上的理由。他立马站起来,个子比我还高,低着头不停地摆弄着手指,就是不说缘由。他的同桌嗤嗤地笑着说:“老师,他的屁股上长疮了,坐不得。”
“少年白”羞红了脸,他偷偷地瞥一眼同桌,头勾得更低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说:"那你还是保持最舒服的姿势听课吧,回家要好好看医生,注意卫生。"
“少年白”点点头,低低地说:“谢谢老师!”
一天早上,“少年白”见我从一楼提半桶水艰难地上楼,他一把抢过水桶说:“老师,让我来提。”我正要客气,他提着半桶水去水管蓄满,很轻松地就给我提到宿舍,临出门看到门口的垃圾筐,顺手提着下楼了。从那以后,“少年白”每天到校,先看看我的垃圾筐有没有垃圾,在看看我的桶里有没有水,这两样活像是被他承包了。若发现我的垃圾筐是干净的,水是满的,他说:“老师,我都16岁了,在家我啥活都干,提水这样的小活对我来说,小菜一碟。你就别对我客气了。我爷爷说你们城里老师来这里给我们上课很辛苦,很不容易的。”
听了“少年白”懂事而质朴的话语,我为自己“混日子”的想法着实羞愧。于是,我收拾好心情,真诚地与孩子们打交道,真心地上好每一节课,了解他们生活的状况,学习上的难点,渐渐与他们建立起友情。一些孩子从怯生地与我聊天,渐渐敞开心扉讲他们成长的烦恼和对未来的理想。当看到一些孩子秋冬都穿那两身衣服,我回到城里,动员亲戚朋友捐了一些9成新或者全新的衣物分给他们,也给一些特别贫困的孩子买一些所需文具,我做的微不足道,但孩子们感恩的笑脸温暖了我一个冬季的日日夜夜。
那年元旦,我倾尽全力,结合班上的实际情况,给孩子们编排舞蹈、小品、双簧节目,孩子们新奇地全力以赴,利用课间、放学认真地排练,决定在校元旦晚会上展露风采。元旦那天,学校特别重视一年一度的联欢,庄重地布置好舞台,全校学生像过节一样,穿着他们最新的衣服,坐在自己班级的方阵,看着台上各班表演的节目,欢笑、掌声雷动。轮到我所带班学生表演节目时,孩子们相互击掌加油,满怀信心地走上舞台,出色地表演完我给他们编排的节目,把元旦庆祝联欢会推上高潮,所表演的三个节目,斩获全校类型节目一、二等奖。此后,孩子们开心了好一阵子,骄傲了好一阵子。
第二年春天,学校决定举行田径运动会,我当时真猜不出他们将怎样举办运动会。因为,学校没有平展的跑道,没有健全的比赛场所,更没有完备的体育器材。然而,运动会开幕式结束后,各项比赛顺利进行。最让我感动的是,在运动会即将圆满结束之时,天公不作美,竟下起大雨。但孩子们依然兴致勃勃,坚持要在雨中比完最后赛程。我在主席台的通讯组,看到孩子们能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竞赛,我被他们的朴实、单纯的竞技精神而感动。和城里孩子相比,他们容易满足,容易得到快乐,更能甘愿吃苦,我是真心为他们感到骄傲!
那年六月,在我的语文课上,孩子们忽然变得安静起来,他们除了回答问题,都很工整地坐在位子上,若有调皮的孩子不好好听我讲课,班长会马上纠正他的“不良”行为。课余时间,一些孩子为了多与我相处一会儿,他们会天天写些小文章让我批阅,而多数文章都是与我有关的。一些孩子天天向我要照片,期望与我合影,我便带去相机把他们和我的笑脸纪录下来。当我把照片交到他们手里时,他们真的高兴了好一阵子,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分别那天,当我走进教室,发现好多孩子都伏在桌上,当他们抬起头,都已哭成泪人。班长站起来说:"我们的老师今天就要离开我们了,我们为老师唱首歌。"全班同学立刻站起来,他们唱了‘感恩的心’还有一些表达离别的歌,那一刻,我热泪盈眶,哽咽难语,除了说“谢谢”,我已找不出多余的语言。沉默良久,班长再次站起来,含着期望的热泪问我:“老师,你真的不能为我们留下吗?我们请您留下来一直到我们初中毕业,行吗?”所有孩子都充满期待地望着我,一些女孩子更是哭得唏哩哗啦。我惭愧地看着面前这些纯朴的孩子,只能惭愧不语。“少年白”见留我无望,失落地再次请求:“老师,你以后会不会来看我们呢?你走了,我们真的很想你。”我点点头,留下我的电话和QQ号给他们。班长擦擦眼泪,拿出一个礼品盒请我一定收下,并请我回家后再打开看。
回到家,我安静地躲在书房,当我打开礼盒时,一封封信笺像花朵般绽放在我的眼帘。那一夜,我拆开每一封信笺,一直沉浸在与孩子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忆里,幸福着我的幸福,喜悦着我的喜悦。
金秋,无论我身在何处,孩子们,你们就是我心中最美的花朵。(通讯员 李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