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痴”王道中

作者:刘继鹏 来源:市方志办 发布时间:2011-03-15 00:00

 

戏痴”王道中
◎刘继鹏
    写下这个题目,有些犹豫,怕有人以为我误读了王道中。
    是啊,怎么能用一“痴”字形容王道中呢?他自1950年起先后在专区文工团、安康汉剧团、地区文研室、地区艺校从事文艺团体的管理及编、导、演等业务工作,曾任汉剧团团长、文研室主任、地区艺校艺术顾问。是国家二级导演,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省剧协常务理事,陕西汉剧学会会长。被评为陕西省先进文化工作者。1960年曾光荣出席第三次全国文代会,受到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的接见。用“痴”来评价他,似乎有点大不敬。
    可我说他“痴”,却有我的亲身感受,我自1973年被调进剧团作编剧,他身为副团长(当时称革委会副主任)分管业务与创作,一起打磨了上十年,所闻所见他的许多趣事,虽日久却难以忘怀,时常勾起人回味与思索。
    他建国前参加了地下共青团组织,建国后,是安康专区文工团所倚重的红人,是德才兼备、组织信任的革命干部。当时政府为扶持幸存的汉调二黄剧团,贯彻党的戏改政策,决定将他与黄贤民、余书棋、虞竹萍、杨明灿五位新文艺工作者调入安康汉剧团,由他出任团长,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什么也没考虑,就进了艺人圈。当时,剧团企业化,自负盈亏,艺人薪俸低微,他首倡调入的干部按工资标准打八折领取,以期与艺人待遇保持平衡,在当时,折掉的工资可相当于一个人的生活费,可他们却自甘吃亏,带领演职人员一心扑在抢救和挖掘汉调二黄艺术遗产上,改戏改制,推陈出新,使安康汉剧团成为全省剧团中很有影响的剧团,被认可为陕西省第二大剧种,可他们的工资一打折就打了二十多年,后来的人听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举。
    对戏剧艺术他真可谓沉醉其中,他全靠自学成了演戏导戏的行家里手,常常是书本剧本不离手,要导演一部戏,他会读许多相关书籍与资料,剧本也会八遍十遍地读,反复琢磨,在上面圈圈点点,根本没有时间概念,吃饭时看,睡觉前看,连蹲在厕所里,也一手拿笔,一手捧剧本,有时竟会忘了身在何处,真可谓“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了。有人开玩笑戏称他为“蹲半点”,他一笑了之,依然如故。
    由于痴迷于艺术,对其他事的反映则显得迟钝甚至愚笨,在大革文化命的日子里,他被扣上“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反革命修正主义文艺黑线代理人”的帽子,遭到批判斗争,罚他为剧团伙房担水,那时还没有接通自来水管,水要从水西门出去下汉江河用水桶挑,全团几十口人的用水,就靠他这个文弱书生一担担地挑,他竟然挺下来了,真是既触及灵魂又劳其筋骨!就这样挨整,他也不谙时事,不知道诸事小心,常常天真地又犯下新的“罪行”,一次到体育场开大会,走到门口见卖新出版的《红旗》杂志,便买了一本,那时开会都是自带一个折叠马凳,开会第一项就是挥舞红宝书,他虔诚地取出红宝书,随手就把《红旗》杂志放在马凳上,仪式完后下意识地往马凳上一坐,还没坐稳就被身后的造反派一脚将他踢起,怒目喝道:“王道中,你仔细看看,你坐在什么上!”他低头一看,杂志封面是伟大领袖的彩色画像,瞬时冷汗直冒。会完后回去又是一场批判斗争,批斗完了还让他拿一面锣在院子里边敲边喊:“群众专政好!”,他已经被折腾得麻木了,像念绕口令一样不停地念叨,谁知不小心念成了“专政群众好”,这下又闯下大祸:竟敢呼反动口号!免不了再狠批狠斗……
    由于超负荷的体力劳动,他只有以酒解乏,竟成了改不掉的嗜好,我们一同出外时,他随身忘不了带上一个装酒用的鳖壶,老是装得满满的,临睡前得呡几口酒才能入睡,晚上起夜后,也得呡几口才能重新入睡。在家里就没有那么自由,夫人担心他饮酒过度影响身体,所以有好多次半夜夺酒瓶的争吵声传出来,那时住平房大院,夜深人静,一院人难免声声入耳,第二天就成了同事们和他打趣的话题,他依然是嘿嘿一笑,绽开一脸的萝卜丝,憨态可掬……
    我进剧团时,他已被“解放”,被“三结合”为剧团革命委员会副主任,让他抓业务,他似乎忘了埋头抓业务给他带来的灾难,又一丝不苟地沉迷于他钟爱的戏曲艺术之中,从未听他对我说过他那些不堪听闻的遭遇。我从与他在创作排演一系列新剧目的相处中,更理解了他的“痴”,他的“痴”,不是痴呆、不慧,而是专注于戏曲艺术的痴情、痴迷、痴醉!
    正因为他的“痴”,他才能在《赤叶河》、《白毛女》、《红灯记》等数十部戏中担任主演或重要角色,塑造的穆仁智、鸠山等形象在观众中获得较高评价。
    正因为他的“痴”,他才能成为全省戏曲导演的佼佼者,单独或与人合作导演100余部戏剧,《锦上添花》《打龙棚》等20余部参加了历届省级、西北五省及国家级的会演、调演,其中《站花墙》获省导演三等奖,《梁红玉》获省导演奖,《红松岩》《红珍珠》获省演出奖,担任艺术顾问的《赵镢头之死》《板桥轶事》获省奖,《马大怪传奇》获省艺术节金奖第一名,参加“西北荟萃”演出,并赴京参加第二届中国戏剧节获四项奖;1981年省汉剧会演中,获突出贡献奖。
    正因为他的“痴”,他才能在参加10余部大型剧目的创作中,无私地奉献着他的聪明才智,7部被选赴省会演,其中《梁红玉》《红松岩》获编剧奖,《黄天荡》获改编三等奖。
    正因为他的“痴”,他才能先后参与了《中国大百科全书》和《陕西戏剧志·安康地区卷》的撰稿工作,论文《汉调二黄源流探索》获省优秀论文奖,后期调入地区艺术学校工作,为教学需要,编写了《表演艺术讲稿》。
    2001年1月,他走完了自己人生的历程,七十一年的时间对于他来讲真是太短了,他还有许多计划中的事未能完成,还挂心汉调二黄繁荣发展的许多项目有待实施……临走的时候他心中一定有太多的遗憾!
    送别他的时候,我写下一首《挽王道中先生》,以表达哀思之情:
          热血一腔梨园进,
          艺苑勤耕苦探寻。
          古调新声展才艺,
          汉滨奇葩倾痴心。
          登台深谙曲与戏,
          为人难改率而真。
          只叹平生岁月短,
          出出二黄慰忠魂。
    他“痴人”的形象会永远留在世人的脑海中,真可惜现在这样的“痴人”很难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