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安康城中的旧街巷(四)

作者:周邦基 来源: 发布时间:2010-12-07 00:00

        兴家仓
    兴家仓,本名萧家巷,“文革”中改称幸福街。清嘉庆二十年刻本《安康县志》载:“顺治四年(1647)知州杨宗震复修旧城。总兵任珍截城西半移,筑西门于萧家巷口。”即指此巷的南入口。后又因兴安知府童兆蓉,于光绪十八年(1892)在此巷内建有谷廒,曰“常平仓”。故民间又俗称其为“萧家仓”。鲁长卿个人稿本《重续兴安府志》言:许真君庙(江西会馆)于“光绪初移建城内萧家仓”,即用此俗称为巷名。
    所谓常平仓,乃汉宣帝时,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建议于边郡筑粮仓,谷贱时用较高价钱籴入,谷贵时减价粜出,民以为便。称为常平仓。汉以后历代在调节粮价,备荒赈恤的名义下,常设这种粮仓。
建于此巷之中的仓房,其具体位置在今红旗小学对面的公厕后,地势较于“龙窝坑子”一带要高出许多,是一处人工筑起的高台。清宫尔铎《重修兴郡常平仓记》言:“佥以为旧仓卑下,水患宜防”,故而“就旧仓基侧,甃筑层台,巅建楼以祀仓神,贮谷之廒以间计,综十八”。这里于十八间仓房之外另建的祀仓神的阁楼,即民间所称的“仓房楼”。后人将建于康阜门(俗亦称老西门)瓮城之上的贮谷之廒谓之“仓房楼”。移花接木也。
    将彼与此混为一谈,除了这两处仓房外,其他如将老城文庙与新城文庙分不清,将老城的纯阳宫与香溪纯阳楼(洞)分不清,都是普遍存在的一种文化现象。但仓房楼的移花接木大约是因为“辛亥革命”后,地方政府撤销了“谷贱籴进,谷贵粜出”的“常平”官仓,将其并入具有同一功能与作用的“安悦台”义仓,并交由地方慈善机构进行管理的结果。
    运走谷物后的仓廒,便逐渐地成了专供因跑江湖而来到安康城的各戏班子的食宿之所,故当地人又将此仓房呼之为“戏房”。
    历史上的萧家巷内,还有江西客民于清光绪年间,将其会馆大庙“万寿宫”自上河街移至今天的“汉江剧场”处后,又带给人们许多值得回忆并津津乐道的故事。
    民国之初,随着会馆办学热的兴起,江西客民便率先面向社会办起了私学,并拆其江西简称“赣”取名“章贡”学校,教室即在与会馆大庙仅一街之隔的“红苕街”西边出入口之南,今汉滨区党校处。
民国三十年(1941),河北人孙德怀、吴杰夫二人将电影传入安康,并合办“声光电影社”,在该会馆内大殿与戏楼间的庭院中,露天映出《武侠惊险》、《昆仑大盗》等黑白无声电影近一年时间,更使得当时的“老安康”眼界大开。1953年安康成立电影放映站,开始在城区固定放映的地点亦选在此处,直到1957年元旦“安康电影院”建成并开业放映。
    待电影放映站迁走后,政府将此会馆改造成专门召开大型会议的礼堂,曰“三干会”,故民间又习惯上称此巷为“三干会道道儿”。1959年3月,随着安康县召开三级干部会议,传达毛泽东《给生产小队长的一封信》,以及同年11月在此传达贯彻“庐山会议”精神,开展“反对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斗争。这里便成了历次政治运动和农村政策调整及工作安排的“发布中心”。
    如今,此巷名曰“兴家仓”,应是老安康人读“萧家仓”时的轻声变调所导致的,语音发声“萧家”与“兴家”含混不清而演变来的。加之安康方言的某些发音,既无后鼻音也没有明显的音韵区分。再者,“兴”并非姓氏。而安康城中,以姓氏言巷名是一种普遍现象,如:小北街中有田家巷、姚家巷,其巷东还有暴家巷;石堤街中有陈家巷;新城有马家巷;在安悦街中除了有此萧家巷(仓)外,在旧老西门的北城墙边还有沈家巷。当然,“兴”可作“徵集”讲。《周礼·地官·旅师》:“平颁其兴积。”郑玄注曰:“兴积,所兴之积。县官徵聚物曰兴。”但在安康这个文化相对落后的地方,将“水牮”书写为“水箭”;将“毘子巷”念成并写作“篦子巷”之类,尚且无人理会,因一条巷子的名称,谁还会咬文嚼字,且“兴家”与“兴积”的本义相差亦甚远。


        红苕街
    红苕街在今兴家仓与北马道间,呈东西走向,因街的西端有“麻园”一处,具体位置在今“红旗小学”。清道光年间,知安康县事的陈仅在此“麻园”为民示范栽种红苕而得名。今名“龙窝街兴家仓巷”不知出于何种考虑?
    陈仅,字余山,浙江鄞县人。清道光十五年(1835)知紫阳县事,十九年(1839)知安康县事,二十一年调离,三十年复任安康知县。任内颁布有《劝谕广种红薯晒丝备荒示》,并撰写有《劝民种薯备荒六十韵》。
    红苕,本名甘薯,又名红薯。原产美州,公元1492年,哥伦布航海时把它带回西班牙栽培,后又由西班牙引种到吕宋。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我国福建商人陈振龙不顾统治吕宋的西班牙当局的严密封锁,设法将其引进福州栽培。此后近二百年间,陈家先后七代人致力于红苕的种植与普及推广,直到乾隆五十一年(1786)才获得“恩准”,而此时红苕实际上已在我国南方不少地方不胫而走了。上海的徐光启,广东的林怀芝都为红苕的推广种植倾注了心血,作出过贡献。
    红苕在我市的推广始于紫阳,接下来便是在安康(今汉滨区),推广者是来自于南方的陈仅。他以诗歌的形式撰写《劝民种薯备荒六十韵》,用以宣传种植红苕的好处。并颁布《劝谕广种红薯晒丝备荒示》晓之以理。尤其是他的“备荒”说,在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末与六十年代初得到证实。“困难时期”饥饿难耐仅凭“勒紧裤带”不行,靠的就是以红苕作为主食来填饱肚子。也不知道能变成大米、细面的稻子和小麦都长到哪里去了,反正口粮的大部分供给是红苕。那时红苕的品种也很多,白心的“洋红苕”,顺手把泥一捋,放在嘴里就啃,脆生生、甜滋滋简直如甜地瓜;红心的“火红苕”,蒸熟后热腾腾,面乎乎似糖粟子。还有“大红袍”、“农林四号”等等,反正“早上蒸红苕,下午红苕蒸;晚上想吃点儿,再煮红苕片儿”的顺口溜很是流行。
    吃红苕勿忘栽培红苕的人,“红苕街”大约就是要我们铭记红苕的引种和推广者。


        南、北马道
    马道,故名思义,即专供运输货物的马帮、车马以及驿站的走递马所行之道。以安悦街为中心,与城南隅的五星街相通的为南马道;与城北隅的龙窝街相通的为北马道。将此两条街巷设定为马行之“专线”,用今天的话来说则完全是为了交通管理的需要。
    因为,古时候的大北街、小北街、东大街和安悦街是安康城中最主要的“商业大街”。唯有让马帮、车马、走递马从南、北马道进出城区,方能最大限度地维护商业熙来攘往的交通秩序。
    南、北马道与安悦街交汇处所形成的十字路口,民间称为“马道口”,此街区亦为旧时的“夜市”所在地。每至夜幕降临,但听得“肉饺哟炕黄了”、“烩凉粉开了”、“糊辣汤、糊辣汤”、“菜豆腐”、“甜甜的甜浆子”、“热的凉的炕糍粑”、“糊油包子香呀”……哟喝叫卖声此起彼伏,沸沸扬扬汇入人流,引人欣然解囊。
    南马道(“文革”中改称红光街)巷狭街窄,又因其特殊的交通地理环境,无法容纳商贸活动的开展,也就没有显著的事物。不过,在南马道大约有几家“纸扎铺”的缘故,每至灯节,小巷内各家各户俱在门前檐下大张灯火:金莲灯、玉梅灯,呈一片彩霞;芙蓉灯、荷花灯,散十色锦锈。街巷僻背而精神生活不可少。地方名流,身兼旧安康县商会和山西旅安同乡会最后一任会长,安康新市场创始人亢子钧先生亦安家在此街巷。
    北马道(“文革”中改称光荣街)较之南马道更狭窄,但因其北端与龙窝街相接处,有一香火颇旺的观音庵,人流自然就比南马道要多一些。附近有几家“线铺”,还有一“石灰坊”和一“醉白楼”餐馆。到抗战时期又将餐馆改为“万顺客栈”,规模均不甚大。中段有邓姓人家开设的“磨房”,他们在加工粮食的同时,又以糯米为原料熬出一种“酒米糖”。五寸长短,大拇指粗细,中间呈空心,面上撒芝麻,到嘴又香又脆又酥,老少皆宜,可惜现已失传。
    南马道最痛苦的记忆,当为公元1968年的“武斗”。城内一派为对付城外一派的攻势,纵火清除障碍物,烧毁与之相邻的丝织、棉织厂时,街中房屋多被夷为平地;北马道则在民国二十九年(1940)日寇轰炸安康时,“万顺客栈”隔壁有户人家正在请客设宴为新生婴儿做满月。许是院内搭有红色布篷目标明显而中弹,所来宾客及帮忙的男女四十余口,无一幸免,称奇的是产妇与婴儿却毫发未损,幸免于难。由此可见,任何时候我们都应有忧患意识。


        道院巷
    在大什字与马道口之间,向北有一岔道叫道院巷。道,供众人行走的道路。院,安康方言,即拐弯绕道行走,与抄近路、走捷径相对。如院路了。道院巷,就是有房屋墙垣围绕的巷道。
    这条巷子自安悦街望去,象是一条死胡同,但由南向北步入其内,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况会由然而生。在“疑无路”时向西一拐,行约五七步,再向北拐十来步便到了“又一村”的水井道道。由水井道道向东可通往大北街;向西可通往北马道。因为如此,一些没廉耻的人,便利用这里复杂的交通地理环境,专在大街之上等候单身的,或挑着担子,或提着篮子进城卖农副产品的乡下人,干一些没廉耻的勾当。他们的做法往往都是拿了东西不付钱,谎称自己“富贵不随身”,住家就在此巷子最尽头的西侧头一家,待回家拿钱来还你。
    诚实的乡下人见巷子“不深”,且是“死路”,便放心地将物品让其拿走。没廉耻的人“拐”了“马道”,他还以为是进了家门取钱来着。故老安康人至今仍对不按约定行事,甚或行为诡秘“不干净”的行径,戏谑为“拐马道”。而“马道”的“拐”法就是从此“道”中“院”着走。这条巷道也由此就落下了“道院巷”的称谓。


        五星街
    五星街原本叫七星街,位于古楼西和大南街交汇处以西,至今天的金州路间。此街名曰“七星”,既非南方朱鸟七宿中第四宿之七星,亦非常言之北斗七星。古人以日月合壁、五星联珠作为历元,称为七曜齐元。这种天文现象本不可见,后世推广其意,附会视为祥端。
    今名“五星”,系指形为五角之状的“星”,象征着“红色”和“革命”,如戏词歌词所唱:“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红星闪闪亮,照我去战斗”、“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等等,均为此意。
此街的西端入口一带旧呈“小”字状,那一“撇”自东南向西北斜插去,可通往安悦街,名曰“套子巷”;那一“捺”偏南曰“半截街”,与主街相向至旧“南城隍堰”(今金州路),使这一带街区形成一三角“孤岛”。如今的街道呈“一”字形,系1968年“武斗”结束后拓修的。
    清乾隆四十八年(1783),兴安由州升为府,在老城区设安康为首县的县署所在地即在此街;公元1913年裁府留县,县署迁至今东大街,又有后设之“陕西省高等法院三分院”入驻旧县署之中;新中国成立后至今,这里又分别成为中共安康地委和安康县(今汉滨区)的办公场所,可谓是安康(县)的政治中心。
    清嘉庆十三年(1808),兴安府以所售旧在北城壕堰的“文峰书院”之金,复在此“县署西偏武生刘日炤屋址”(《关南书院诸生请立案呈碑》言),另建“关南书院”以为广育人才之计;在此县署街对面偏东,又有城内屠猪业于清道光时所建“三义庙”,内奉桃园结义刘关张,“庙颇宏敞”(鲁长卿《重续兴安府志语》)。民国十八年(1929),省教育厅于此庙设立“陕西省立第七中学”始,这里便成为了现代国民教育之所在。1952年,在迁“安康中学”至今址的同时,政府将“安康县初级中学”设于此间,1958年更名为“安康县一中”;1962年缩短教育战线,裁撤第五至十六中学,保留一至四中及城关民办中学时,以安康在西汉时谓“西城县”而又改称“西城中学”;1966年“文化大革命”中更名为“永红中学”,现为“汉滨高中”。由此可见,此街亦为旧安康的教育中心。
    历史上的“五星街”,除了政府机关与学校,其余皆为民宅,且多为土木结构茅草苫顶以遮盖屋面的草房。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初,为使小南门内及南井巷失火的悲剧不再重演,政府采取计账征收之法,消灭了私有化,并以房价抵租金拆草房建瓦房,将整个街道改造为民房区统由“房产委员会”进行管理。后又因1968年“武斗”和1983年“洪水”两次破坏与重建,方成为今天的这种模样。


        套子巷
    “文革武斗”之前,在五星街的西端入口处不远,旧有一三岔路。居中即为五星街的主干道,偏南名为“半截街”,长约三五十步与主街相向,亦与旧“南城隍堰”(今金州路)相通。再有就是自东南向西北可通往安悦街的“套子巷”。
    套,地之弯曲处。如河水弯曲处称河套一样,此巷子自东南向西北弯曲,由五星街如弓背状的路道行走至安悦街,故谓之套子巷。《集韵》八《号》:“套,地曲。后唐与梁人战于胡卢套”即此义。又因罩在外面或罩在外面的东西都叫套,如清人翟灏《通俗篇》二六《器用》所言:“凡物有所冒,悉谓之套。”故“套子”亦谓“套人”之成规或曰俗套。清康熙至道光年间所辑《昭代经济言》九杨继盛《乞诛奸险巧侫贼臣》:“卑污成套,牢不可破,虽英雄豪杰,亦入套中。”而此巷因新、旧时期都曾将缉押犯人的牢房设于其间,故对“老安康”而言,套子巷又多被用来成为监狱的代名词。“文革”中索性直截了当地更名为“专政巷”。
    其实,“套子巷”虽偏在城隅一角,除了监狱之外,也有其非凡的振兴文治教化的记忆。在它的历史的容器中,也曾装有民国二十六年(1937)阮先翥(羽伯)任局长时的“安康县教育局”,以及此前所设与教育局相邻的“安康县女子高等小学”。
    旧时,此巷内的居民多为成衣工,自“老西门”内的南侧进去,剪裁缝制衣服的店铺随处可见。他们一张剪裁案,一台缝纫机,一家挨着一家,以此业为生的同时,也为人们提供了优质的服务,获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可谓旧安康的“缝纫一条街”。
    如今,套子巷已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迁,“文革武斗”以后,在“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加强公安战线建设的“形势”下,巷子及其监狱周边多划归公安部门使用,为安全计需将此巷封闭。套子巷因此也就名存实亡,而永存于老安康人的记忆中。
    (作者单位:安康市房管局)